2023年的12月31日，2023年的最后一天，一年又终，一岁又来，这是北国冬日寒冷的一天，抬眼回望，三百多个日子从身边席卷而去，漫天萧瑟，都化作一股寒流。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纵使每一年的开篇都感觉时间慢如云朵，临到最后才发现快如惊鸿。这一年，在柴米油盐中思来想去，在生活奔波里倦倦不息，在吃吃喝喝中告别过去，在磕磕绊绊里原谅自己，得不到的不在意失去，已拥有的好好去珍惜。

从前，总以为长大会有更多时间和机会去遇见，去和很多人相逢，长大后才真正明白，其实真正的长大，是学会不断的告别，是会为快乐的时光流下眼泪，是开始理解人生的不尽如意，如果还有，便是理解时间所堆砌着越来越多的无意义。

今日风起，满眼流光。

这一天，我思念相识多年的浩若老师，便和友人子虚（高军）相约，去未央路拜访他。

我和浩若先生因阅读而相识，因投缘而亲近。浩若先生亦儒亦商，长在隋唐天坛下，风雨大半生，酷爱阅读，对越自卫反击战爆发时投笔从戎，曾在东海舰队服役，退伍后又去了宁夏，在电子工业系统某研究所主办的杂志任职副主编，后来国企改革走入困境，为了生存也为了理想做了北漂一族，著书立说投身商海，上世纪90年代初远赴欧洲，在意大利米兰通过一年一度的马契夫国际秋季博览会作为自己的外贸窗口，开始了欧洲倒爷的商旅生涯，在海外漂泊多年，经常在黄昏中的多瑙河畔散步，在卡夫卡、米兰昆德笔下的布拉格比较东西方文化，后来又落叶归根回到家乡长安。从2010年开始，他热心投身关爱抗战老兵和传播中华传统文化的公益行动，为陕西抗战英烈纪念碑立碑奔走，还担任过全球华人恭祭华胥典礼和甘肃天水恭祭伏羲典礼的嘉宾。

近年来又和王渊平老师一起发起长安唐诗文化之旅，投身于唐诗文化传播事业，为唐诗文化传播奔走呼吁，一点点一滴滴的艰难付出，手绘的长安唐诗地图，杜甫文化艺术馆，李商隐樊南文化艺术馆，王维终南诗歌艺术馆，王昌龄风凉原诗歌艺术馆……还有规划的高适岑参边塞诗艺术馆、王勃文学艺术馆，一步步勘界立标，串珠为景，努力让更多的人热爱唐诗，关注唐诗。浩若先生在多个场合呼吁：在唐诗里寻找历史，在遗忘里寻找遗址，在平淡里寻找趣味，…把人性的光芒绽放出来，让人的尊严和价值回归常识，让书本上学校里读过的唐诗重新走进千家万户，让唐诗丰盈灵魂回归人间！

按年龄浩若先生是我的父辈，按阅历是我的师长，又是我的忘年交，我常说，我在他面前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他自嘲自己是堂吉诃德，在我心中，挑战风车的堂吉诃德是最了不起的，崔永元也曾这样说自己，浩若先生就是命运交响曲中的弄潮儿。

敲开门，浩若先生热情迎接，前段时间刚刚生了一场病，气色恢复的还好。浩若先生的家就像一个博物馆，他在欧洲生活多年，喜欢雕塑和油画，家里处处都显示着主人不凡的艺术气息。客厅与书房的走廊挂着陈忠实先生为他题写的刘禹锡《秋词》。

我最喜欢浩若先生的书房，记得第一次来到书房，深受震撼，更是从那时候起，就深深爱上了这个书房，那种以书为壁的庄严气氛。书架直达壁顶，一架架连过去、围起来，造成了一种直抵人身心的文化承载。走进他的书房，就像走进了漫长的历史，鸟瞰着辽阔的世界，游弋于无数闪闪烁烁的智能星座之间，人突然变得渺小，又突然变得宏大，书房成了一个典仪，操持着生命的盈亏缩胀。

罗曼·罗兰说，任何作家都需要为自己筑造一个心理的单间。书房，正与这个心理单间相对应。一个文人的其他生活环境、日用器物，都比不上书房能传达他的心理风貌。书房，是精神的巢穴，生命的禅床。

来到浩若先生的书房，我就像回家一样开心。最美好的，便是在浩若先生的书房晒太阳，书房南北朝向，一直到下午，暮时的阳光温和，好像一种橘色的灯光，不管什么东西给它一照，全都分外的美丽。首先是窗户像镀了金一样，蓬勃发光；跟着是书桌上的玻璃灯罩，亮闪闪的，仿佛打开了灯；然后，这一大片橙色的夕照带着窗棂和外边的树影，斑斑驳驳投射在与墙一样高的大书架上。阴影的地方书皆晦暗，光照的地方连书脊上的文字也看得异常分明。

浩若先生的书房让我更深刻的感受到书香之美，更觉察到这世上延绵最久的最有力量的，还是非物质的思想与精神，也让人坚信，最能够准确地记忆思想的只有文字。

聊了一会，我们去吃饭，可口的酸汤水饺芳香扑鼻，吃完我们回到书房，继续天南海北的聊天，谈到作家张贤亮、周涛、红柯，以及影响他们当年的西部文学，浩若先生兴起，给我们现场朗诵了杨牧先生的《我骄傲，我有辽远的地平线》，声音洞若洪钟，听着浩若先生的朗诵，望着夜幕下的窗外，仿佛把人带入了一个属于诗歌和理想的年代，我思绪万千。

我想起狄更斯，这是最美好的时代，这是最糟糕的时代；我们拥有一切，我们一无所有；我们正在仰望天堂，我们正在俯瞰地狱；我们在生活的此岸向未知的彼岸遥望，我们在生活中不停的闪躲，哪里有一片天空，哪里有一处静土，可以让我们安宁的有停留？

我们身处孤岛，四顾茫然；我们将理想束之高阁，在漆黑的房间里祭奠曾经凌厉的过往，那是怎样的芳华与轻狂，那是怎样的苦涩与悲伤。

而此刻，先生的书房让我感受安宁。在浩若先生的书房里，可以漫谈古今，可以掩卷遐思，可以窗前伫立。

这一年，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错过了什么？拥有了什么？是否还懂得珍惜？你是否依旧心怀感恩？是否向往于诗和远方，却跌落在现实生活的零碎苟且？是否还在为心底的梦想而拼的满身伤痕?是否与这个时代保持着距离？

在浩若先生的书房，我们聊天，交流，我看到一个热爱文化的灵魂，我才更加明白，只有你知道生活的样子，才可以画出完美的线条，除了知道生活的样子，心里还要有那个你相信生活可以变成的样子，这个样子并不一定有多么宏大和华丽，往往无比平实，早已溶解在生活本身的颜色里。

在浩若先生的书房，冬日的夜色里，我感受到了温暖。我们聊着天，一起度过一年里的最后一天，迎接新年，就像站在海边遥望海中，已经看见了桅杆尖头的航船；它是立在高山之巅远看东方，已见光芒四射喷薄欲出的一轮朝日；当我们看到它辽阔雾霾的天空，看到天空下一条条车水马龙的街道和鳞次比节的楼宇，还有那不远的渭河水和终南山，以及在这个世界上来来往往繁衍生息的人们时；我们坚信，尽管雾霾很大，但总有穿透乌云的阳光，我们知道，没有任何东西比思考更为珍贵，比健康更为重要，比阅读更为幸福，比相知更为难得。

因为，我们是现实，但有梦想；智慧，但有坚持；仁爱，但不软弱；勇敢，但和谐宽容的人。

我们谈到了俄罗斯文学，谈到了十九世纪俄罗斯文学最伟大的现实主义作家托尔斯泰，二十世纪伟大的肖洛霍夫，谈到了永远的契科夫，不觉中已经夜里十点多了，我们依依不舍起身告别。临别时浩若先生送了友人书，更送我了一套《契科夫全集》，还有新年礼物，给我买的衣服，心中一股暖流在涌动。

不是所有的告别，都能以赞美结束；但一切的开始，都要以祝福开启。

愿悲欢历尽，照亮所有来路。

盼千帆过后，可见空谷幽兰。

眉目舒展，等春照面。

光阴如水，岁岁平安。

作者

刘勇：八零后，青年文化学者、自媒体人、志愿者，金庸武侠迷，鱼樵谈笑江湖梦，愿做林下一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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