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你若路过成都九眼桥最繁华的酒吧一条街，定会见到一个捏泥人的小摊旁，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不少人。

摊主是个中年男人，话很少，脸上总是带着柔和的笑意。面对顾客们的要求，他有求必应，无论是腾云驾雾的孙悟空，还是圆滚滚的皮卡丘，亦或是憨态可掬的哆啦A梦，不出十分钟，便栩栩如生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摊主说，他捏的是“没有指纹的泥人”，因为他没有双手。

　没有手的手艺人

在那场意外发生之前，米周的生活和一个普通的农村青年没什么不同。

米周是河南商丘人，20岁出头就早早成了家。他有一双巧手，做漂染、做车床样样在行，正值人生最好的年纪。

米周一度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会平平淡淡地度过。直到2003年的那天，他在房顶收拾东西，手上的铁管不小心触碰到裸露的高压电线。待他再次醒来已是在医院里，双手手腕以下的部分，已经全部截肢。

米周在医院躺了三个月，捡回一条命。生活一夜之间天翻地覆，米周不得不从头学习基本的生活技能。那时，互联网尚不发达，米周偶尔会看到媒体报道残疾人士自强不息、重建生活的事迹，但具体该如何拿筷子，如何走路，如何给自己穿袜子，却都没有详细记录，他只能一点点尝试，摸索适合自己的方法。

休养了三四年，米周的生活基本能够自理，他开始思考未来的出路。“我自己要吃饭，还有家庭要照顾，总得想办法找点事做。”

他上街寻活儿，看到街边有手艺人在捏面人，售价五块钱一个。捏面人，又称面塑技艺，是商丘当地著名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以面粉、糯米粉为主要原料，经过染色的面团，最终能被捏塑成花鸟虫鱼等各种形象。

面塑技艺是商丘当地著名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图源网络

想到自己曾有双巧手，看简单的图纸也不在话下，米周决定找一位相熟的面人师傅，拜师学艺。对方起初不愿意教他，觉得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事，但抵不过米周的执着，最终同意教给米周几个基础的样式，让他回家练习。

没有双手，捏面人的难度可想而知。那时，原材料都需要手艺人自己准备，米周每次用开水烫面，醒面，上锅蒸完再给面团上色，光是准备材料都要耗费半天，常常累得满头大汗，稍不留神，手臂就会被滚烫的面团烫出水泡。

到了捏塑的环节，活儿更精细，难度更高。米周发现，师傅教他的方法都建立在双手正常的基础上，而他在没有双手的情况下，要如何取面、揉面、使用小工具制作面人身上极为精巧的零部件，依然只能靠自己琢磨。

经过上万次的练习和失败，米周的手臂新伤旧患不断，但他终于能够熟练地用面团捏出简单的玫瑰花了。为了一家人的生计，米周让妻子留在老家照顾孩子，自己一个人去外地摆摊赚钱。

十多年来，米周随着季节的变化在城市间辗转，足迹遍布大半个中国。“冬天去暖和的地方，夏天去凉快的地方，哪里人多去哪里，除了西藏、新疆、内蒙古，其他省份的省会城市基本都去过了。”

他摆摊时使用的原材料，也从原始的面团，变成了后来流行的黏土和软陶。“这些材料成本低，而且可以从网上买，走到哪里邮到哪里，替我减轻了很多负担。”

为了省钱，大多数时候，米周都住在当地城中村破旧但便宜的出租屋里，每天中午12点前出工，一直到晚上10点才收摊。为了方便行动，也为了躲避城管的驱赶，米周出门摆摊时，通常只会带一个小箱子盛放必要的工具。他没有椅子，更没有工作台，捏泥人时只能蹲在地上，长年累月，颈椎和腰椎严重劳损，一到雨天就疼得厉害。

米周在街边摆摊/图源受访者不过，对于米周来说，只要家人能过得好，这些辛苦就有了价值。他有三个孩子，大女儿在读研究生，二儿子和小儿子分别在读初中和小学。“能养活全家，给孩子们交学费，我累点儿也没什么。”米周的语气中透着欣慰。

　善良的人，总会与善意相逢

摆摊这些年，米周觉得自己遇到了很多好人。

刚开始在兰州摆摊时，米周认识了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同行兄弟，对方见他只会捏玫瑰花，便主动教他捏小朋友们喜欢的卡通人物，帮米周大大拓宽了业务面。

米周说，每到一个新地方，周边的店家也很照顾他。“他们会告诉我什么时候可以摆摊，什么时候不能摆，哪个时间段人多，哪个时间段人少，尽可能地帮我多挣一点钱。”

顾客也大多是善良的人。米周的泥人捏得又快又好，平均不到10分钟就能完成一个，在街头摆摊时很受欢迎。他的泥人没有明码标价，因为他觉得这些小玩意儿成本不高，挣个手工费而已，顾客随缘给就行，但人们一般都愿意往高了给。“说白了，大家都不愿意让你吃亏。”

米周捏的泥人“孙悟空”/图源受访者

还有不少顾客好心地帮米周出谋划策，建议他开个抖音做短视频。“大家都说你既有手艺，又有产品，而且你也不卖惨，很正能量，为什么不做抖音拍拍自己的生活呢?”

过去，米周因为身体不方便，很少刷手机，也不了解短视频。但说的人多了，他渐渐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去年10月，米周开通了自己的抖音账号，取名“大米的泥人”，摆摊时会让附近的店员帮他拍个视频，记录他工作时的样子。

视频里，米周灵活地舞动着双臂，将黏土搓圆捏扁，组装泥人的身体。遇到眼睛、鼻子等特别精细的部位，就用玻璃板和小刀等工具辅助加工。一眨眼的工夫，一个精巧漂亮的泥人便做好了。

很快，这位没有手的泥人师傅被网友们注意到了。海量的留言涌入米周的评论区，米周感慨，他几乎从未见过负面留言，看见的全都是善意的赞叹和温暖的鼓励。

不到一年时间，米周在抖音收获了100万粉丝。他的粉丝以年轻人为主，大多是大学生，他们对米周充满关心，经常发私信问米周要地址，要给他寄东西。

更多网友则留言告诉米周，他们很喜欢他的泥人，可惜不能去现场购买，希望米周能开通抖音店铺，在网上售卖泥人。“这样您就不用大冷天出去捏泥人了，您专业，我们也正好需要。”

图源抖音账号@大米的泥人

受到启发的米周开通了自己的小店，从办理营业执照开始，一步步学习如何上链接、发快递，有不懂的地方就在抖音上查，通过别人的教程解决问题。

米周的泥人在抖音颇受欢迎，生意最好的时候，一天就卖出了1000多单，之前积压的库存一扫而光。许多顾客都在评论区里表达了自己收到货的惊喜。还有人表示，自己每次看到泥人，都会备受鼓舞。“看到它就会想起米叔的故事，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偷懒呢?”

图源抖音账号@大米的泥人

米周说，有许多家长都愿意买他的泥人送给孩子，因为和普通的玩具相比，他的泥人或许多了一层教育意义，像是买到了一个励志故事。“经常有家长把泥人送给孩子时说，如果以后遇到了挫折，要记得像这个叔叔一样乐观坚强。”

　生活的另一种可能

总结过去这一年，米周觉得，自己脑海中长久以来紧绷的那根弦，终于微微松快了些。

做抖音电商的经历，为米周增加了一份收入。他家的三个孩子都在上学，正处于最需要用钱的时候，而摆摊受天气、客流量、城管等不确定因素影响，收入波动很大，往往风吹日晒一整年，只够全家温饱，交学费时总是捉襟见肘。做了抖音电商后，米周说：“至少不用再为孩子的学费发愁了。”

把更多精力放在线上后，米周发现，自己多了很多和家人相处的时间。过去十几年，他独自在外奔波，为了多挣一些钱，逢年过节都在摆摊中度过，最多连续三个春节都没回过家，也错过了孩子的许多重要成长。

如今，米周足不出户就有许多工作，做订单、发快递、录教程、直播教网友们捏泥人，一整天的时间都安排得满满当当，忙完还能和家人们吃一顿晚饭，陪孩子聊聊天。

米周展示自己的泥人作品/图源受访者

前不久，“抖音电商·寻找同行者”也关注到了米周的故事。“寻找同行者”(https://douyinec.com/tongxing)是抖音电商的创作者成长大本营，致力于挖掘优质达人和商家，通过专项扶持计划，为米周这样的创作者提供助力，帮助他们获得更多关注和机会，在平台实现更长远的发展。

虽然在抖音上拥有了100万粉丝，被央视等各大媒体争相报道，米周谈起自己的“走红”，却依然保持着一份平常心。“我没把自己当成一个网红，家里人也没有，我们全家都是很平静地照常过日子。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手艺人，靠手艺吃饭，仅此而已。”

明年，米周打算花更多时间打理自己的抖音小店。他的粉丝多，回购率高，订单需求量大，一个人做不过来，但是在商丘本地，还有很多擅长捏泥人的老手艺人，米周想号召大家一起做。“他们很多人年纪也大了，生活困难，在外面打工很难找到合适的活儿，不如做回老本行。”这样既能满足粉丝的需求，又能改善手艺人的收入，是件一举多得的好事。

米周说，自己是个天性乐观的人，相信办法总比困难多。对于当下的生活，他很知足，能够凭借一份手艺，让全家都过上平静安稳的生活，已然是最幸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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