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街头的机器狗与宠物狗狭路相逢,真狗蒙了,路人也纷纷投来好奇目光。有人说,这样的场景像是发生在未来世界。
机器狗与宠物狗相遇 来源:@我苏特稿 视频截图
科技公司和专业步枪公司联合,给机器狗的背部安装步枪。“杀手机器狗”令人工智能专家感叹,这将我们带入了一个黑暗而危险的世界。
2021年,国内众多科技公司纷纷“养狗”,雷军牵出“铁蛋”,宇树推出伴随仿生机器人Go1,还有腾讯的Max等。
雷军年度演讲,机器狗铁蛋亮相。
当仿生机器狗走进生活,它面临哪些伦理与法律的争议?当它越来越“真”,会否取代平日里对你摇头晃尾的小狗?它会聪明到统治人类吗?
郁喆隽是复旦大学哲学学院副教授、宗教学系副主任,被复旦学生誉为“哲学小王子”,曾分享“人工智能的伦理风险及其哲学反思”等主题讲座,关于机器狗的种种遐想,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记者专访了他。
Q1:在未来,机器狗能替代活生生的宠物吗?
目前的机器狗离“五感皆通”还很遥远,但确有部分企业在努力为机器狗注入情感,它在情感上变得越来越真,能撼动宠物狗的地位吗?
郁喆隽认为,跟机器狗不同,大部分宠物有成长周期,有着从出生、长大到死亡的过程以及体型的变化,还有人跟宠物共同养成的生活习惯,“机器宠物或许可以陪伴,但是与人共同成长、同步变化的感觉没有了。”
不能否认的是,在高速运转的城市中,人的生活日趋原子化(人际关系疏离化,个人与公共世界疏离),根据民政部数据显示,单身成年人口正在变多。为“孤独”买单,似乎让人看到陪伴型机器人的潜力,仿生机器狗会是未来机器人伴侣的前奏吗?
郁喆隽相信,这是必然的事,但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在科幻作品中,机械伴侣的一种形象有形体,看得见,摸得着;另一种是虚拟陪伴,依靠脑机接口和元宇宙的结合来实现。
他表示,原子化社会的进展比想象的更快,这是现代化生活的副产品。大家远离故乡生活、工作,缺乏家人陪伴,社会流动性太强,导致人建立固定关系的成本很高。但经过漫长的演化,人本质上还是群体动物,在人心深处,是渴望与人“共在”的。传统家庭是夫妻加小孩的组合,从人类有限的历史看来,家庭是社会的基本细胞,是最稳定的形态,虽然这种形态可能正在快速变化。
“更激进地来说,如果有完美的机械陪伴,或许人变得不可能去找一个真人了,会不会使得传统家庭形式的比例越来越低?但短期来看,机械陪伴仍是一种补偿或代偿的形式。”郁喆隽说。
Q2:机器狗会否泄露我们的隐私?
上海交通大学电子信息与电气工程学院副教授高岳从事多足机器人研究,她并不认为目前多足机器人走to C(面向普通用户)路线具备了充足条件。因为在居家环境中,隐私也是一大问题。装有摄像头的机器狗一旦被“黑”,很可能将家中隐私展现得“一览无余”,“如果在没有法律明确规定的情况下,一旦出事,厂商其实是要担蛮大责任的。”
小米足式机器人获专利授权,企查查专利摘要显示,通过传感器组件对用户的状态信息进行采集,从而可以增强足式机器人对用户的感知,从而为足式机器人的控制提供依据。 专利摘要附图
郁喆隽在《50堂经典哲学思维课》中提到,我们期待人工智能发展带来一个更美好的未来,而它的发展速度已超出我们在伦理与法律领域对它的审查和限制。
“我们需要未雨绸缪,才能勉强跟上科技的进步,否则等科技出来,再考虑伦理问题,已经晚了。”他表示,对科技的伦理思考是有必要的,现实中,没有哪个国家的立法赶得上科技的发展。
郁喆隽说,以机器狗身上的摄像头、感受器为例,它不断地收集图像、声音,这种收集似乎都有道理,是为了更好服务客户。但相关立法仍没有明确,数据收上去后该如何用,也是个问题。
郁喆隽认为,最好是让主人能够有所选择,让主人授予机器狗权限,“但在某种程度上,你出让更多隐私权,机器狗就可以更好服务你,这是个两难。”
Q3:狙击机器狗的出现,会否将我们拉入黑暗世界?
2021美国陆军协会年会上,科技公司Ghost Robotics和专业步枪公司SWORD International联合展出了一只配备狙击步枪的机器狗,能精准锁定1.2公里范围内的目标。
“杀手机器狗”带来诸多争议,新南威尔士大学悉尼人工智能教授托比沃尔什(Toby Walsh)在接受《Futurism》采访时称,“这跨越了道德、法律和技术界限,将我们带入了一个黑暗而危险的世界。
背着步枪的机器狗
这也让机器狗的美好前景蒙上一层阴影。
在郁喆隽看来,“杀手机器狗”只是以“狗”的形态出现在战场上,其本质与无人机没有区别,二者都是无人作战平台,目前真正扣动致命扳机的还是人类操作员。
但在未来,当杀伤决定权下放到“狗”身上,情况将会完全不同。届时,由机器狗判断谁是友军、敌人、中立目标,并完成自主击杀,这将带来诸多不确定性风险。在战场上,已有无人机行动造成了很多附带损伤——平民伤亡。
他提到,军事上或许乐见这种新技术的应用,以减少战损,但是战场伦理是个更为复杂的问题,有些武器即便被设计出来,仍遭到国际禁用,比如毒气弹。
机器狗、无人机的作战形式仍算是武器的搭载平台,他认为应警惕的是像杀人蜂这样的迷你机器人,其本身具有感知力、侦查力,同时也是杀伤性武器。在他看来,人工智能技术的军事应用变化很快,未来的战争形态可能很不一样。
Q4:当机器狗背后的人工智能发展到极致,会否统治人类?
机器狗的学名是“四足机器人”,有人担忧,人类的未来会不会被机器人所统治甚至取代?
国内最早进军四足机器人领域的公司之一、杭州宇树科技(Unitree)的创始人王兴兴告诉澎湃新闻记者,为了提高产品安全度,机器狗的自主性受到了限制,其运动受到主人的控制,比如“伴随”模式下,“狗子”紧跟主人身边,并始终保持一定距离和角度。高岳也表示,如今人工智能技术仍处于初级状态,就像一个死记硬背的小孩,还不具备情感推理、读懂因果关系和人性等能力。
国内创业公司宇树推出的最新机器狗 宇树网站截图
对于未来机器人的伦理担忧,清华大学自动化系教授赵明国在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中表示,“这纯粹是想多了。现在机器人的技术完全达不到人们设想的那种水平。”
郁喆隽也不赞同“机器人统治说”,在很多科幻片中,机器人一旦自我觉醒,就要把人干掉,他觉得这一底层逻辑说不通——机器人的基本需求是能源,只要保持获取能源就可以。
他认为,未来,人跟机器人,包括机器狗可能有很好的共生状态。但是要提防一小部分人利用技术产品,来监控和奴役另外一部分人,这种奴役可能不是让人吃不饱、穿不暖,而是让人很舒服,变得毫无斗志,去躺平,这就是所谓的温柔统治。
Q5:机器变得像人的同时,人是否也在渴望自身“机械化”?
人类对自身机械化的渴望,已在不少电影中有过演绎。日本动漫《攻壳机动队》中,机器人的外形情感无限接近人类,人类则努力把自身改造成机械。
郁喆隽表示,机器狗的技术也许可以变成外骨骼,由独立的电池驱动,感知腿和躯干的运动。人们一旦穿戴上这样的设备,只要做出动作,就可以抬起平时无法负担的重量。只要是父母所生,人的生理能力不会有太大差异。但如果借助外骨骼,人的能力差异会拉大。
美国政治学家福山担心,超人类主义的出现会影响社会公平。郁喆隽解释说,因为任何技术产品都有价格,不是所有人都消费得起,这样一来,人跟人之间的差距会被进一步越拉越大。
《人类简史》的作者尤瓦尔·赫拉利提出了人类未来会向神性迈进,智人将自己一步步升级进化。郁喆隽的观点或许不这么激进,他认为,或许人类内部会出现很多“亚种”。
他说,从新石器时代至今,智人正面对万年未有之大变局。人类从文明伊始就一直想要改变自己,如今终于站在了门槛上,不管是改造成赛博格那样半是肉体半是机器,还是通过基因改造,现在都有了可操作的技术。
他觉得,或许因为人的目标想法不同、经济基础差异,人类就由此沿着不同的路径,发展出多个文化意义上的“亚种”。
责任编辑:kj005
文章投诉热线:156 0057 2229 投诉邮箱:29132 36@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