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庐山东林寺序》
(当代/堯治)

乙巳仲秋,夜宿庐山东林寺,梦中遥闻兜率天宫纶音垂落。佛陀拈青莲破千年云霭,慈目低垂若星垂旷野,梵音如叩香积厨前玉磬:"回来吧!孩子。"此唤震碎虎溪古涧千纹,惊落千年银杏簌簌金叶。
夫匡庐胜境,秀甲江南。耸翠峰峦,接苍穹之浩渺;萦回涧壑,纳天地之灵涵。而东林古寺,隐于其间,若明珠之藏于岫,似仙阙之落尘凡。
抚笔三更月夜,江洲刺史陶范正以庐山云雾研墨,在图纸上勾勒殿堂飞檐。慧永法师袈裟缀满补丁,以金刚杵定西林寺方位。忽然山径传来锡杖环佩,慧远大师踏着沾满魏晋风霜的芒鞋走来,龙泉精舍的瓦当顿时绽放莲影,山涧清泉奏响梵呗新声。
余梦将尽未尽,桓伊将军的牙旗在五老峰下猎猎作响,他解下鱼鳞甲衣,取豫章古木为梁,为慧永"影不出山"的誓愿构筑道场。恰逢法净、法领牵西域天马负经而归,贝叶经卷散落大林峰巅,化作漫山佛光。远公振锡召集缁素,一百二十三人环虎溪结社,白莲次第开成般若法印。
寅时松露浸湿衲衣,昙摩流支译场青灯长明,十诵律法化作庐山云雾茶香。远公以雁足传书,八行笺上墨迹未干:"三藏法师安否?《大智度论》奥义犹待剖决。"佛驮跋陀罗禅坐出木池畔,译笔落处,《修行方便禅经》字字生莲。
晨钟撞破残夜,我见阮侃以汉隶刻写"东晋太元十一年"墓志,谢灵运衣袂飘举,以如椽大笔题"远公塔院"四字。宗炳蘸星子砚墨,在寺门画下《明佛论》的山水注脚。忽闻双鹤长唳,远公于义熙十二年霜降之日,在般若台含笑示寂,荼毗时舌舍利如红莲绽放。
甘露戒坛重开之日,磬声中现七宝璎珞。维那唱诵《金光明经》,"护国利民"四字化作甘露,浸润干裂的田畴。檀香烟里,我看见武德年间饥民捧着赈灾粥碗,贞观良吏在经声中整饬刑典。
岁月长河奔涌,智顗大师的谏书穿越隋宫重重帷幕,江津渡口千帆让道,僧伽蓝沐浴开皇盛世的晨光。当敕令文书盖上官印,东林寺的晨钟与运河漕船的号子,在长江上空交响成仁王护国的乐章。
太白残星未落时,太宗御笔在聪明泉碑上如走龙蛇,白居易将六十卷文集藏于经阁暗格,佛驮跋陀罗舍利塔的檐铃摇响盛唐遗韵。彭滨作记的羊毫,饱蘸鄱阳湖的烟波,写下"江南法窟"的盛世华章。
南唐后主铸铁罗汉的炉火,映红栖贤谷枫叶。五百尊罗汉或拈花或托塔,眉目间凝结着中主保大年间的沧桑。李公麟的画笔在十八高贤衣纹间流转,苏轼的绝句化作虎溪桥头的青苔,年年岁岁绿上石阶。
岳武穆的佩剑在九江夜月下长吟,赠慧海上人诗稿的墨迹渗着朱仙镇的血色。当他手指莲社旧基,眼中映出的不仅是精忠报国的赤诚,更是他日归山时,芒鞋踏破千岩的禅愿。
《莲宗宝鉴》的雕版在元大都流淌墨香,王阳明将心学奥义凝于诗翰,嵌进三笑堂的明月窗棂。康有为题匾的狼毫,蘸着戊戌变法的风雷,在光绪二十六年的秋阳下写下"东林寺"三个擘窠大字。
妙理法师重建的文殊阁斗拱,承托着民国初年的晨曦。彭祖年赠碑立于出木池畔,三笑图中的虎溪水永远定格在晋代的涟漪里。远公影堂的十八高贤石刻,眉眼间流转着千年不变的悲悯。
浩劫的烽烟漫过罗汉峰时,佛像的金身化作齑粉,金刚经铜塔的碎片坠入虎溪。动乱年代的暴雨中,僧众的背影散作满天星斗,唯有古银杏的年轮里,还镌刻着《观经四帖疏》的偈语。
当果一法师的衲衣拂去莲池尘埃,多贺谷铃木信光献经的仪仗穿越东海波涛。藤堂将白莲籽放入陶钵的那一刻,东瀛的月光与庐山的清辉,在祖庭的涟漪里重逢。
净土文化研究会的牌匾高悬时,江西佛学院的晨读声惊起林间宿鸟。四十八米阿弥陀佛金身落成那日,鄱阳湖涌起千朵金莲,十方信众的念诵化作满山松涛。
果一上人示寂时的荼毗火光,照亮传印大和尚升座的袈裟。当大安法师接过祖庭法卷,东林的晨钟正穿透二十一世纪的雾霭,在数字时代的云端回响。
红墙蜿蜒如法界缘起,碧瓦流转着华严玄境。罗汉峰的云海翻涌着法相庄严,香炉顶的飞瀑垂落成八功德水帘。一千六百岁的古刹静卧在时空褶皱里,任斗转星移,自在观空。
十方衲子踏着云板声归来,祖庭的琉璃瓦重沐盛唐日光。禅林诗壁上,李白的醉墨与陆游的剑痕相映,白居易的"东林北塘水"泛起新时代的涟漪。青石阶上的莲花纹,印着朝圣者未曾冷却的初心。
六朝松的根系深扎时光岩层,我俯身拾起的岂止是慧远大师的汗珠?那分明是般若台辩经的露华,是莲社初结时第一缕檀香的凝脂。
虎溪桥的三笑余韵里,我捡到陶渊明的葛巾、陆修静的芒鞋、李太白的酒觞。当红尘枷锁在净土门前层层剥落,始知"溪声尽是广长舌"的妙谛。
聪明泉的石刻浸润着殷仲堪将军的易学玄思,皮日休的诗句在泉眼中沉浮。远公与将军论道的机锋,随着泉涌化作《涅槃经》的注脚,在每一个水泡里演绎不生不灭。
白莲旧社的遗址上,刘遗民的《念佛三昧诗》仍在竹简上呼吸。十八高贤的念佛声穿透时空帷幔,在电子佛珠的计数中,在移动终端的直播里,续写着新的净土因缘。
他们以戒律为舟,横渡五浊恶浪;以禅观为楫,穿越无明长夜。当四十八愿的航灯照亮生死海,极乐莲邦的七宝池中,正绽放着二十一世纪修行人的九品莲台。
拜佛台的月光洗净我尘劳,大雄宝殿的晨曦沐我凡躯。这千年一梦的朝圣路上,我既是过客又是归人,在祖庭的暮鼓晨钟里,觅得永恒的故乡。
观其寺貌,庄严肃穆。殿宇嵯峨,映青山之翠影;经幡摇曳,拂碧树之繁英。大雄宝殿,气势恢宏。金身佛像,慈颜含笑;五彩琉璃,宝气晶莹。香烟袅袅,绕梁而不散;钟鼓沉沉,振谷以传声。
步入山门,清风拂面。古柏参天,似迎远客之至;修竹弄影,如伴梵音之轻。白莲池畔,波光潋滟。芙蕖绽放,宛如仙子之凌波;锦鲤嬉戏,恰似灵童之弄景。池边碑刻,记载兴衰之迹;亭阁回廊,蕴含禅意之精。
于禅房静处,听诵经之音。声声入耳,涤荡尘心之垢;句句含情,唤醒性灵之深。或坐蒲团之上,冥思玄理;或立檐廊之下,默赏山林。远离尘世之喧嚣,尽享佛门之幽岑。
至若晨钟初动,晓色微明。云雾缭绕于峰巅,寺宇隐现于烟汀。僧众早课,虔诚礼拜。颂偈之声,回荡山谷;祈福之意,上达天庭。此时此景,令人心醉神凝。
又逢暮鼓敲响,落日熔金。余晖洒于殿顶,红霞染遍山林。飞鸟归巢,鸣声渐息;游人返舍,脚步徐停。万籁俱寂,唯余佛号之韵;繁星满天,更显禅院之宁。
东林之韵,不止于形。其精神之髓,泽被苍生。倡导净土,劝人向善;普度众生,广结善盟。以慈悲为怀,化世间之戾气;用智慧作引,启心灵之明灯。千年以降,香火鼎盛。信众云集,皆慕其名。
嗟乎!庐山东林寺,佛国之胜境,人间之净土。其山其水,钟灵毓秀;其寺其僧,德厚行殊。虽历经沧桑之变,然初心未改,道范长图。愿其佛光永照,法脉常苏,佑我中华,福满寰区。
我从梦里走来,又回到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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