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贵书！一位从镇雄县农村初中毕业的打工仔，逆袭成长为走进维也纳金色大厅的葫芦丝演奏大师，他的故事就像一曲《月光下的凤尾竹》，令人荡气回肠。

泥土里长出的音乐梦

乌蒙山深处，云南省昭通市镇雄县盐源镇的磷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这里的1975年，詹贵书出生。谁也没想到，这个被磷灰沾染啼哭的孩子，40年后会捧着金灿灿的葫芦丝站在维也纳金色大厅的舞台中央。

盐源镇距离县城70多公里，山峦重叠，交通不便，却是亚洲最大磷矿的所在地。艰苦的环境没有扼杀詹贵书对音乐的天然热爱。童年的他枕着父母的劳作之声入眠：父亲粗糙的手指在二胡弦上摩擦出悠扬的曲调，母亲在灶台边哼唱着质朴的山歌，山风裹挟着矿车的轰鸣，却吹不散他耳蜗里打转的旋律。小学时，他迷上了口琴；初中时，家里有片竹林，少年的音乐便成了竹刀劈出来的创作。放学路上砍根竹子，用烧红的火钩烫出音孔，凑到嘴边能吹出田野的呼吸。镇里过年办晚会，他总躲在人群里看，幻想有一天自己也能上台表演。

1997年，22岁的詹贵书，因家境所限，像许多农村青年一样带上妻子女儿踏上外出打工之路。他揣着自制的竹笛来到昆明，方向盘成了他最亲密的伙伴，货厢是他流动的“家”。在方向盘上的手，总在等红灯间隙敲打《小河淌水》的节拍。音乐梦似乎被现实越推越远，直到2003年那个平凡的下午，在昆明花鸟市场送货时，命运的钩子悄然抛出。

一阵悠扬的乐声飘入耳中，是《月光下的凤尾竹》。他愣住了，循声望去，只见一家店铺里，有人正吹奏着一件形状奇特的乐器：葫芦做的身子，三根竹管，音色柔美如水，婉转如歌，如同月光跌进山泉。“我站着听了足足两个小时。”詹贵书回忆，那一刻，他被葫芦丝“击中”了。可摸摸口袋，想到家里还有几个孩子要养，他最终只花10多块钱，买下一支最便宜的葫芦丝。

这支廉价乐器并不好吹，“手指不听使唤，费劲得很”。没几天，还被好奇的孩子玩坏了。他不甘心，又攒钱买了支25元的，依然不得要领。买教材要22元，他舍不得；乐理知识为零，看不懂谱子。但他不服输，买来便宜的光碟反复听、模仿，甚至分不清是什么调。“那时做梦都想在老家春晚上吹《月光下的凤尾竹》”，这个朴素的愿望支撑着他在送货间隙不断摸索。

从网络教室到金色殿堂

2003年底，詹贵书咬牙买了台二手电脑，偶然进入一个叫“UC聊天室”的平台，那里竟有人在线教葫芦丝。他如获至宝，每晚泡在聊天室里听讲、模仿，渐渐摸到门道。2007年，凭借刻苦自学，他已能在网络上教学葫芦丝。可问题随之而来：学员问起专业技巧，他常被“问住”，不敢肯定自己的方法是否正确。“我意识到遇到瓶颈了，必须找专业老师。”

他早就知道云南有位葫芦丝大师李春华，却一直不敢联系：“怕课时费太贵，承担不起。”2009年，得知云南艺术学院开办葫芦丝研修班，他毫不犹豫交了1800元学费，这在当时的他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揣着攒了半年的学费，他在云南艺术学院的教室里第一次见到了他的偶像李春华老师。走进课堂，詹贵书第一次接受了系统训练。连续四年，他每年都去学习，从不错过任何一次课程。他的执着打动了李春华老师，2012年，李春华正式收他为徒，詹贵书终于从“野路子”走进了专业殿堂。后来有一天李春华问詹贵书：“我怎么都想不起来，倒底是谁把你介绍给我的？”詹贵书笑着说：“是诚心。”詹贵书的意思是，他的一片诚心和执着感动了李春华老师。

然而，人生总在某个时刻骤然变调。当詹贵书终于叩开专业殿堂时，生活的低音区却在暗处轰鸣。跑车生意日渐惨淡，家庭出现变故，他和妻子离婚了。最困顿的几年，他“颓废得很，一处都不走”。恩师李春华没有忘记他，时常关心鼓励。一位学员见他消沉，介绍他去成都发展。命运的转机来得像滇池的雾气般轻盈。2013年，詹贵书带着对葫芦丝的不舍与期待，来到成都。他在成都市高新区老年大学教葫芦丝，同时尝试制作、销售乐器。生活渐渐有了起色，在成都宽窄巷子的琴行里，他遇见了现任妻子，这个川妹子说他的曲子“像花椒撞进蜂蜜罐”。2015年，夫妻俩回到昆明，在家办起葫芦丝工厂，一边制作葫芦丝，一边教学。

2017年，命运的乐章奏响了最强音。詹贵书收到欧洲时报邀请，赴维也纳金色大厅参加葫芦丝专场音乐会。消息传来，他既兴奋又惶恐。李春华老师严肃叮嘱：“到国外绝不允许丢脸。脸只能丢在家里，不能丢到国外去！”演出前三个月，团队进入“魔鬼训练”。每天固定练习，7月起必须打卡，要求“眼睛揉不得沙子，一点瑕疵都不能有”。詹贵书一直坚持苦练，改良的葫芦丝在掌心留下血泡。最终，全国精选的36名演奏者中，他非常幸运入选。

登机前夜，他抚摸着葫芦丝，仿佛听见30年前盐源镇的竹林在风中沙沙作响。2017年10月5日，维也纳金色大厅座无虚席。中国驻奥地利参赞及当地政要在二楼观看。当《打跳欢歌》在金色大厅穹顶荡漾时，二楼包厢里的中国驻奥地利参赞竖起了拇指。詹贵书看见前排白发苍苍的奥地利老人跟着节奏轻晃，恍惚觉得自己变成了童年自制的竹笛，正替乌蒙山的竹林向世界诉说。谢幕时雷鸣般的掌声里，他悄悄抹去眼角水光，某个放牛娃的春晚梦在此刻轰然升华。

音符育新苗，丝韵绕家园

在云南省昭通市，在维也纳金色大厅演出过音乐人，詹贵书可谓前无古人。

维也纳归来，詹贵书在家乡声名鹊起。镇雄媒体争相报道，镇雄长风中学向其抛来了橄榄枝，邀请他到校任教。这是一所十二年一贯制私立学校，该校在镇雄也是赫赫有名的名校，曾经有老师坦言：“怕留不住你。”但詹贵书却留下来了，这一留就是七年。

镇雄长风中学的黄昏总漂浮着丝竹声。詹贵书在琴房里穿梭，手指拂过学生们的葫芦丝，像老农检视抽穗的稻苗。这里的孩子多半是留守儿童，他们的乐器刻着“长风中学”字样，竹管里藏着父亲打工的铁锈味。他不仅教葫芦丝，更为学校编写校本教材，将葫芦丝打造成特色课程。初一初二、小学四五年级全部开课，他自信地说：“我保证95%以上的学生都能学会。”这份承诺背后是凌晨两点的台灯。他编撰的教材透着泥土的智慧，把乐理知识掰碎成苞谷粒。

教学之余，他组建的团队，建立严格教研制度。周末，他为留校学生组织篮球、拔河、象棋、围棋、唱歌、舞蹈、普通话等比赛，筛选艺术苗子。“我要让镇雄的音乐人发现他们，为走艺术道路的孩子提供捷径。”他的努力结出硕果：2019年，他编排的节目在“镇雄县首届乡村艺术节”上获得第一名；此后连续多年，他带领的团队在省、市级艺术比赛中屡获一、二等奖。2024年，他带领56名山里娃去到了北京，登上中国教育电视台舞台，背景屏幕的梯田图案竟与金色大厅的雕花穹顶产生了奇妙共振。学校因艺术教育特色鲜明而锦上添花，成为当地热门学校。

教学之外，詹贵书在昆明拥有自己的葫芦丝制作工厂，用詹贵书自己的说法是小规模作坊，10多名工人，年产量只有上万支。因其在网络上教学，学生遍布全国各地，后来这些学生也成为了当地比较专业的葫芦丝教师，由于他的葫芦丝质量过硬，售后也完善，她们也都在支持着自己老师，坚持10年如一日的用着“云南19怪牌”葫芦丝，形成了“教学+制作+销售”的良性循环。更让他欣慰的是，葫芦丝串联起整个家庭。大女儿詹菊得他真传，2019年获全国葫芦丝邀请赛第一名，2023年一曲《乘风》在中央音乐学院奏响，让在场的专家再次重新认识并认可这一位小演奏家，如今是他设在镇雄县的葫芦丝工作室的主要负责人；二女儿詹琳是长风中学英语教师；儿子詹成诚带着俩个弟弟和工人在昆明的葫芦丝工厂工作。只有他和现任妻子共同生育的小女儿还在读小学二年级。

“他们关系特别好，”詹贵书谈起家庭，满面幸福。现任妻子只比大女儿大12岁，虽是母女，相处却如姐妹，“家和万事兴”这句话常常被他挂在嘴边。

而詹贵书在葫芦丝方面的造诣却越发浓厚，他作曲并演奏的《月下滇池畔》《悠悠倩影》《竹韵》《向往》等曲，深受葫芦丝爱好者的喜爱。

如今，年届五十的詹贵书，儿孙绕膝、事业有成。回首来路，他完成了一个草根艺术家的逆袭：从一个农村娃走进维也纳金色大厅；从贫困打工者到靠葫芦丝发家致富；从初中生到自学大学本科毕业，并被学校聘为专业人才；从一名默默无闻的葫芦丝爱好者变成云南艺术学院的考级考官；从音乐爱好者成长为演奏家、教育家、制作人。他还是“镇雄县禁毒形象大使”，镇雄县政协常委，他最大的愿望不是个人成名，而是让更多孩子通过葫芦丝找到自信与快乐。在镇雄长风中学的校园里，那悠扬的葫芦丝声，将继续诉说这位草根音乐家用一根丝竹连接千山万水的精彩人生。（沈仕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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