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乡土的广袤疆域上，一场文化再生正在进行。贵州黔东南台盘村、榕江县以“村BA”和“村超”命名的乡村体育赛事席卷而来,成为爆火的范式，这不仅是一场体育的狂欢盛宴，也是西南民族村寨文化空间的一次现代化语境下的成功实践，更是一次探索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培育新路的活态实践。本文以两项赛事的实践探索为切入点，探讨如何应对西南民族村寨文化空间面临的危机。本文聚焦于通过空间生产和关系生产推动西南民族村寨文化空间的现代转化，深入探过了西南民族村寨文化空间如何促进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民族“三交”)，并在此基础上解析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内在逻辑。

一、文化空间危机:西南民族村寨的发展困境

在经济全球化与国家治理现代化的双重冲击下，西南民族村寨的文化空间受到一定影响。首先是传统的自组织力量被削弱。在推进国家治理现代化的进程中，规范化、制度化的国家治理体系在提升国家治理效率的同时，也不自觉地压缩了部分内生性的自组织空间。比如，侗寨的社区公共生活和会议活动空间，作为一个社区生活和公共事务的场所，其共同决策、解决纠纷的功能被不断弱化和消解，导致传统的文化活动缺乏组织载体。

同时，城乡关系的急剧逆转，正在从内部解构村寨集体性。在市场的吸引下，大量青壮年劳动力外流，村寨“空心化”，老人和孩子留守村寨。青壮年劳动力的外流，就意味着村寨集体活动的组织者和传承者减少。一个相对封闭的村寨生态，正与外部的现代文明不断发生着碰撞，解构着一个村寨的集体主义与血缘地缘等传统的社会关系结构。

此外，土地所有权固化导致与土地空间相关的文化实践在经济维系方面出现困难。以稳定为核心的土地政策在保障农民基本权利的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土地流转和土地规模经营的发挥，导致与士地空间密切相关的文化实践，因经济维系的非牢固性而难以继续，传承需要投入，经济发展又有要素的制约，两者之间的矛盾导致很多宝贵的遗产无法转化为地方的发展动力。

二、赛事赋能:从“村BA”和“村超”看空间重塑的三重路径

“村BA”和“村超”异军突起，看似是乡土体育的偶然爆发，实则蕴含着强大的破局力量，其根本便在于以“体育”这一极具现代性的全球通用语汇，对深厚的传统文化场域完成了至少三个层面的深刻重构。

首先是物理空间的重构。内聚向心是侗寨空间形态的基本特征侗寨以寨中鼓楼为中心展开，随着鼓楼公共性的丧失，侗寨传统聚落结构的核心功能丧失。“村BA”和“村超”将篮球场、足球场打造成村寨新的聚落中心，每逢比赛，数万村民围成看球赛，侗寨内聚向心的滾如空间形态得以保留。“场”既是赛场的功能空间，又是社交场域的广场空间，以新的样态激活了村寨的向心力，提供了村寨重组的物理载体。

其次是社会关系的重新调整。群众为主体、政府保障与引导是“村BA”和“村超”最大特色。榕江“村超”赛事从赛程安排到奖励奖品等环节都由村民协商决定，高度自治，重新唤醒了垫伏在乡士社会中的自治基因。政府从掌舵者转变为服务者，提供服务保障，但不管赛场具体事宜，这“放”的功夫，尊重人民首创精神，就是党的群众路线在新时代社会基层治理中的活态实践，创造了新官民关系互动模式，村民是自己事务的建设者。

最后是文化符号的活态再生。“村BA”和“村超”赛场上，民族文化的演艺与竟技合二为一。赛事融入当地“吃新节”等民俗，中场休息时，身着盛装的青少年，在赛场上进行歌舞表演。场外，有丰富的非遗文创市场和农特产品市场。体育赛事形成巨大的流量入口，现代冲动与古香古色的交织碰撞，形成“文化经济复合体”，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两创”范本。文化不是静物，可以体验，可以消费这种形式增强了当地人强烈的文化认同感。

三、民族“三交”机制的深层铸牢逻辑

如果说空间的改造是有形的，那么“村BA”和“村超”的深远意义，则在于它们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姿态，为促进民族间的交往、交流与交融，开辟了一条充满乡土气息与人文温度的崭新路径这并非宏大叙事的刻意构建，而是源自乡土社会的内生力量，是一场全民参与的文化盛宴。

交往是破壁的开端所在。西南民族地区自古山川相隔，村寨格局相对闭塞，而“村BA”和“村超”跨区域球队竞技，从根本上打破了村寨封闭的局面，不同乡镇、县市、民族间球队的同场竞技，苗侗、水、汉各族群众同场观战，这样大范围、多频繁的线下交往，是更进一步沟通交流与互鉴的开端所在。

交流是互鉴的途径。交往中，“村BA”“村超”提供了多元文化展示、交流的舞台，比赛过程中有高亢嘹亮的苗族飞歌，有悦耳动听的侗族大歌，有流利的普通话解说，也有原汁原味的民族语言..多元文化的和谐共处本身就是一场文明的对话。各族群众在欣赏不同民族文化的同时，增进对彼此的了解，学会尊重不同，可以切实感受到中华文化的百川大海正是由这些不同的文化有机组成的。

交融是共生的升华。消除了交往阻隔，构筑了沟通交流的桥梁，情感和身份的交融就是共生的结果了。体育的凝聚力是强大的，在激动人心的比赛中，人们暂时忘记身份差异，产生强烈的情感共鸣，这种“我们是一体”的集体认同感，在赛前万人大合唱国歌时的庄严时刻得以集中体现，从对乡士球队的文化认同升华到对伟大祖国的共后体认同。这种认同不是“教”出来的，而是在心跳共振下产生的，是烙印在每个人心里的，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最强烈、最深刻的情感。

四、政策启示:构建可持续文化治理体系

“村BA”与“村超”的火爆，不仅仅是两场乡村体育赛事的成功，它更像一面镜子，折射出新时代民族村寨文化生态的无限潜能对于如何构建一套可持续的、充满活力的民族村寨文化治理体系，这两场发端于民间的文化现象，提供了极其生动且深刻的政策启示。

首先，要构建以主体性为核心的治理模式。人，是文化空间主体。文化空间政策设计要增强村民在文化空间中的主体性，创新文化空间“政府一新乡贤一村民”共治的格局。政府进行顶层设计，从宏观上规划文化空间的公共服务工作;新乡贤发挥中介作用;广大村民成为文化活动最直接的设计者。政府以制度化方式保障村民的权利，将文化空间还给文化空间的主人。

其次，要进行预见性的产业融合设计。真正的生命力，源于一种有远见的产业融合设计，它必须清醒地认识到，任何文化空间的长远发展都需要适度的产业来支撑，但这种融合绝非简单的进行商业加。文化空间需要产业支撑。用赛事IP(知识产权)效应带动文旅消费，但不要过度商业化。闽地榕江“村超”秉持去商业化理念，保持了赛事的质朴性、草根性，这是它的魅力所在。产业融合设计要以丰富文化体验为目标，要让村民从中获得实惠，达到以文塑旅，以旅彰文的效果。

最后，要提供有力的制度保障。新生事物的发展离不开制度环境。应探索更为弹性的土地流转与复合利用，为村寨公共文体设施的增容提质腾出空间。此外，可以推出民族传统节庆与现代体育赛事融合发展试验区，给予西南民族村寨更大的文化空间，让村寨去大胆创新、先行先试，为从乡土中生长出来的新型文化空间形态提供更有利的土壤。

归根到底，“村BA”和“村超”是体育的胜利、更是文化的胜利、人民的胜利，它验证了中华民族坚定的文化自信是扎根于广袤的乡士大地的，是新时代党的理论在基层生动实践的具体体现，沿着这条被实践验证过的道路，必将盘活更多乡士文化资源，汇入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乡村全面振兴和民族团结进步的交响乐之中。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项目“西南民族地区传统村落公共文化空间保护与重构研究”（项目编号:20BMZ053）]

（作者：黄东升；王蕾  所在单位：南昌大学建筑与设计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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