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拉(加拿大)
钢琴为何成为我笔下的核心意象?因为它有88个琴键,但第88键之外还有未奏响的永恒之音——那是战争未能摧毁的文明共鸣;中犹文明的“第八十八个琴键” ——超越了黑白对立的临界点。
我曾站在雅法老城的石阶上,眺望地中海的粼粼波光,眼前会浮现另一片海——我的故乡黄浦江的潮汐;我在那里度过了童年与少女时代。
记得我外公曾牵着我的手走过上海虹口的霍山路,他指着斑驳的砖墙说:“这里曾经住过一群落难的王子和公主,他们叫犹太人。”
美联社:贝拉通过一只云雀讲述百年上海爱情故事
是的,上海市民先天性拥有对来自遥远异乡客的好奇、善意与童话般的诗情。年幼的我尚不懂何为漂泊,直到多年后,我用笔尖在历史的裂缝中打捞起两万多颗星辰——那是二战时上海庇护的犹太生命,也是人类文明在至暗时刻燃起的篝火。
从《塔木德》到卡夫卡的寓言,犹太民族将漂泊化为思想的沃土。爱因斯坦用相对论重塑宇宙,弗洛伊德以精神分析解剖人性;门德尔松在音符中筑造神殿,普利策用新闻之光刺破蒙昧。你们以“修补世界”(Tikkun Olam)为使命,让颠沛流离成为创造的原点就像我在《幸存者之歌》这本书中大卫从电话公司职员蜕变为生命勇者的故事:炮火可以摧毁家园,却无法折断精神的脊梁。
1938年,当世界对犹太人关闭大门,上海——这座自身饱受战火的城市敞开了怀抱,虹口避难区成为人类悲悯的孤岛:犹太家庭与中国邻居共享灶台炊烟,希伯来祷词与吴侬软语在弄堂交织;犹太医生在难民医院救治中国人,音乐家们用钢琴声对抗轰炸的鸣响——《魔咒钢琴》中那架穿越战火的破旧钢琴,琴键下涌动着超越硝烟的爱情脉动。
好莱坞传奇制片人迈克·麦德沃的父母在上海相遇相爱,他们的故事化作《幸存者之歌》中朵拉与大卫的史诗——当整个世界沉沦时,爱是最后一艘不沉的方舟。
我曾写过这样一首歌词:
在一辆颠簸的马车上
坐着一位姑娘
她的眼中饱含忧伤
默默回眸眺望故乡
不知命运的波涛
将载她去何方
沉睡在黑夜茫茫
忽闪着一束光
有一只燕子告别村庄
展翅自由飞翔
乌云密布风雨飘荡
无法阻挡它的信仰
流浪民族的悲凉
是全人类之殇
伯利恒的泪水啊
日夜流向哭墙
在一场战争中失去爹娘
随人群逃亡上海
行李箱里装满相框
还有哭泣的小提琴
夜色中等待启航
拥抱远东曙光
诺亚方舟的船长
站在江边召唤
当我在上海音乐厅的舞台上演唱这首歌时,台下座无虚席,其中有十多个国家包括美国、日本、俄罗斯、以色列、法国与加拿大驻沪总领事与外交官们。从他们雷鸣般的掌声里我感受到了对人类苦难的怜悯与共鸣……
当我走访奥斯维辛的幸存者与上海犹太难民时,他们共同的记忆不是仇恨,而是弄堂里上海阿姨爷叔递来的一碗阳春面与老唱片;是虹口隔离区墙上攀援的凌霄花——这些遥远而微弱的光照亮了《魔咒钢琴》中亚当与李梅跨越文明的相知相爱与相守。
贝拉与美国首席汉学家葛浩文
二十年间,我穿越三大洲的档案馆与幸存者客厅,写下百万字笔记。为何我执着于此?因为上海的历史是一封给全人类的情书:
“让厨房炊烟穿透集中营的硝烟;让废墟上盛放玫瑰;让钢琴声压过轰炸声……”
近日,有媒体报道《魔咒钢琴》被提名某文学奖,这个梦离我十分遥远,想都没想过;但我惊喜的是世界对这段历史的注目——它提醒我们:在文明的断裂带上,唯有爱与记忆能浇筑救赎的桥梁。
当世界的硝烟未散,当难民船在地中海沉没,上海往事如一座灯塔:人道主义是超越政治的终极律法——上海这座城可以同时深陷苦难并拯救苦难。融合是文明的抗体:中犹文化在虹口的交融催生了艺术、商业与科技的奇迹,正如门德尔松的《e小调协奏曲》在上海犹太俱乐部首演时的掌声。
世界上抵抗黑暗最有力的武器是真正的文学,期待犹太民族能以上帝的智慧与创造力“修补世界”。每一颗播撒爱的种子——无论是科技发明、诗歌,或一次对难民的援手——都是对黑暗的鞭挞。
想象1943年冬夜,一位犹太女孩在虹口阁楼写下日记:“今天王阿姨教我包馄饨,她说‘吃饱了,春天就不远了’。”
想象此刻,加沙边境的医生、顿涅茨克的教师、耶路撒冷的诗人正在黑暗中守护微光。
我们无法选择时代,但永远可以选择在破碎处播种玫瑰。
二战时期,上海自身承受两次淞沪战役的血火洗礼,仍以“海纳百川”之胸襟接纳异族;人道危机无分族裔,唯有共担苦难方能抵达救赎。
“全世界都对犹太人关上了大门,上海是例外”——这是沙克森豪森集中营纪念馆的序言。
今天的舟山路仍保留着犹太人生活过的房子,那些沉默的砖瓦仿佛诉说着人类在至暗时刻人道主义的光辉。这艘“东方诺亚方舟”让文明以血肉之躯彼此托举。当纳粹的铁蹄踏碎欧洲的星空,2万多名犹太难民携带‘哭墙的碎影’逃向东方海岸线。在虹口的陋巷中,上海平民用米缸里最后一捧米熬成稀粥,用绣娘的银针修补被撕毁的《托拉》经文,这些瞬间凝固成人类文明史上最卑微也最恢弘的雕像。
作家贝拉英文版新书预告
我的小说《海上金殿》中,犹太少年亚瑟在黄浦江畔的炮火中学会了中文童谣,三十年后他将乡愁谱成《黄浦江小夜曲》;而中国绣娘用苏绣将经文裂痕绣成曼陀罗花纹,让信仰在丝线中重生,这些并非文学的虚构,而是历史真实的回响:人类最深的伤口处,总能生长出超越种族的诗意。
在《魔咒钢琴》中,波兰钢琴家亚当用肖邦的夜曲遮盖日军的炮鸣,而上海少女用手心焐热冻结的琴键。这架钢琴最终成为虹口隔离区的‘圣物’,因为它证明:音乐比枪炮更古老,善意比仇恨更永恒。
奥斯卡编剧罗纳德·哈伍德将这个故事改编为《钢琴师2》,他曾对我说:贝拉,你让我看见,钢琴的黑白键还可以是文明的和解色谱……
此刻在耶路撒冷的黄昏中,我听见这琴声仍在久久回荡,当人类学会在彼此的伤痕上弹奏,废墟便能升起交响乐。
犹太教教导“修复世界”,儒家崇尚“仁者爱人”,而我在上海犹太难民的故事中发现了两者的交汇点:救赎从不是宏大的宣言,而是深夜递过墙头的一袋米、隔离区的天空回荡的一首犹太民谣夜玫瑰……学界将此称为“东方式人道主义叙事”。但我想说,这实则是人类最本真的生存智慧:将残缺的果肉酿成酒,把黑夜的裂缝绣成光。我的创作观由此诞生——文学不是复述苦难,而是将伤口转化为承载普世价值的圣杯。正如法国歌剧《上海恋人》中,犹太青年与上海少女的二重唱所昭示的:‘爱是唯一不需翻译的母语。”
我的故乡上海被称作‘棱镜城市’,因它折射了文明碰撞时的所有光谱。但今日的耶路撒冷、华沙、加沙……何尝不是当代的棱镜?当人类仍在重复历史的暴力,请允许我将迈克·麦德沃父母的临终遗言告诉你们:“我们的墓碑要朝着上海的方向。那里有让人类免于溺亡的方舟”。
贝拉与帕慕克(诺贝尔文学奖得主)
上海方舟从未远去。它存在于每个选择用面包而非子弹回应仇恨的灵魂中,让我们成为幸存者歌谣的传唱者,直至所有文明的裂痕,都盛开如曼陀罗花。
愿耶路撒冷的星空与上海外滩的灯火在此交汇。请允许我用一架1858年纽约黑钢琴,敲响两个民族在战火中相濡以沫的记忆——它曾漂流至新西兰海岸,最终停泊在上海虹口的弄堂里,成为波兰犹太钢琴家亚当与中国少女李梅的“爱情方舟”,这架琴的第八十八个琴键,是文明裂痕的缝合针,更是人性星火的燧石。当亚当与李梅共创的《降D大调第八号浪漫曲》成为废墟中的玫瑰;当四手联弹的旋律从上海亭子间升起,炮火成为了休止符!
这架漂泊三洲的钢琴,正是中犹命运的隐喻——它曾被德军的铁蹄震落音板,却在上海弄堂的桂花香中重获声带,奥斯卡编剧罗纳德·哈伍德将亚当与李梅的故事改编为《钢琴师2》,因为他懂得: 音乐比枪炮更古老,爱比仇恨更永恒。
自小,我母亲唱诵的圣诗与海明威的《老人与海》,浇筑了我 “在裂缝里看见光” 的信仰,当黑浪席卷命运时,我勇敢而无畏。我将这样的信仰植入于《魔咒钢琴》中。它不仅是战争史诗,更是 “把人类伤口绣成曼陀罗” 的尝试,正如帕慕克所言:“博物馆保存国家记忆,文学保存人性记忆。” 这座由文字筑造的 “上海恋人”圣殿让犹太民族与虹口提篮桥在救赎叙事中握手拥抱。
愿中犹文明史诗化作 “第八十八个琴键” ——那个超越黑白对立的临界点,在那里钢琴声压过炮弹呼啸,桂花酒酿甜过离别的苦泪,而玫瑰,终将在所有文明的连接处含苞欲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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