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不算短暂的喝酒生涯里,有一个问题始终是困惑不解的,为什么,祖辈那一代的人酒量远超我们这一代。(文/西门不暗 原名:许庆亮 )
跟我同龄的人,提到祖辈一代的酒量,大多是高山仰止,听祖辈讲他们当年大口喝酒的故事,感觉就是在口述水浒传里的情节,很是让人惊叹,又自愧弗如。
就我自己的亲身经历,我爷爷和我外公都是酒中豪杰,我年轻时候跟我弟以及朋友们喝酒,我爷爷看见朋友们喝得东倒西歪,每次都会叹口气,“一代不如一代”。我爷爷80岁时还可以一次喝一瓶白酒,当年带我和堂弟表弟们爬福州西禅寺里的塔,一口气登顶,我堂弟和表弟在后面气喘吁吁跟不上,我爷爷又会叹口气:“一代不如一代”。
我外公很少在我面前吹年轻时候的往事,但喝酒例外。有一年我回老家陪他喝酒,他就饶有兴致地跟我说起他们当年喝大酒的事。我就问他,那你最长一次喝了多长时间的酒?我外公说,两天两夜。我说多少?他说,两天两夜。我说不可能吧,我外公说,我骗谁也不能骗自己孙子啊。
我外公是那种南方人里少有的身材高大、剑眉大眼的男人,走路虎虎生风,饭量和酒量都是高于常人,他说当年参加鹰潭铁路建设,工作很辛苦,但是吃的有限,他吃饭时先打半碗,迅速吃完去添第二碗,就这样才能保证每天能吃饱肚子干活。(文/西门不暗 原名:许庆亮 )
我出去读书后,每次回老家,跟他聊天,都会跟他小酌几杯,听他讲革命往事,尤其是民间的各种故事。他说,喝两天两夜那次,是他几个多年未见的老战友重聚,当年的交通不比现在,相逢一次再别,都有可能是生死之别,因此,这种难得的聚会,不喝个死去活来,那就不像个男人。我外公是个口碑特别好的人,人也很正直,所以朋友和乡亲们为此次聚会都做了些贡献,有个渔民,跟外公关系特别好,我外公说,那次聚会没别的菜,就是这个渔民拿了一筐的鱼和螃蟹,他说,一筐,你知道多大吗,他用手比划了下,“有100多斤重”。这个画面印象太深了,很多年后我回想起来依然栩栩如生。
然后我又问外公,那酒呢,你们喝了多少?他说,两坛多。我说多少斤的坛。他说50斤的坛。我问多少个人?他说七八个人。这几个数字我反复确认了几次。因为这超出了我的知识结构。他们喝的是我们家乡的米酒,没有经过蒸馏的大米酿造的酒,20度左右,正常男性能喝2-3斤。也就是说,七八个中青年男人,喝了100多斤20度的米酒。爱较真的我,在后来几年里,跟外公确认了多次,他坚持认为自己记忆准确,毫无夸张之词,顺便还损了下我们这两代。喝酒方面,你们(我舅和我这两代)都没我们这代厉害。(文/西门不暗 原名:许庆亮 )
我还是没有放弃抬杠的念头,我说你们喝两天,都不困吗。他说,困啊,困的人就在边上睡一两小时,醒来继续喝,大家轮流睡,总有人在喝,两天不间断的酒席。喝了两天两夜,直到所有人都喝不动了,大家全都倒地睡觉。
我对外公说,这样喝酒不仅伤身,还很危险啊。他说,对啊,都知道这样不对,但没办法,见一面太难了,那些战友都是他在参加鹰潭铁路建设时认识的,当年相距一个市,见面就已经很难了,跨省更是。机缘巧合,生离就当死别。我说,后来你们还见过吗?外公摇摇头,后来文革来了,大家就失去了联系,有的人从此生死不明。
现在,我大致有点明白,为什么古代的人能写出那么多深情的送别诗。也能领悟,为何经典的酒局大多发生在交通和通讯不便的古代,因为艰难,因为不易。因为,每一口吞咽下去的酒,都是时光,都是生命。把酒喝光,就此别过,从此生死两茫茫。(文/西门不暗 原名:许庆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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